如巴黎的大宫一样，是专备一般展览会开会之用的。日本美术展览会就在里面举行。我们率然走进去，略略游览一遍，大约有二十多间日本人所称为御殿式、御宫式的房屋，装饰得清雅绝俗，原来他们的木料板壁、屋顶以至席地，都是从本国运来的。屏围的雕刻，陈设的瓶花，纯然是日本的风味。讲到他们的作品，尽是日本现代第一流的名家的手笔，其中如横山大观、竹内栖凤、下村观山，平福百穗、川合玉堂、山元春举小堀靹音、桥本关雪，镝木清方、荒木十亩、小室翠云、结城素明、石崎光瑶、西村云五、堂本印象、山内多门、茑谷龙岬，其余的可不能记忆了。每人有十五六幅之多，尤其是横山大观、竹内栖凤二位，算是他们的代表作家。在中央的一间极大的御式的大厅里，陈列着极大的潇湘八景，他们算是日本画的革新者，在我看来，不过是仿摹着牧溪、马远，夏珪一类的作风罢了。

川合玉堂、小室翠云、山内多门等是学南宗的；荒木十亩、山元春举、堂本印象则为纯粹之院体；小崛勒音、镐木清方算是正则的日本画，然亦不过厚施粉彩窃唐人之末技耳。就宣传艺术而言，他们的努力而真率诚恳的态度是值得我们佩服的；从作品内容的意义讲来，却很浅薄惹厌，表面的美丽，轻浮的态度，似那飘浮在春天的野花上的蝴蝶一样。听说这一次到意大利开会，他们的政府拨了一笔巨款，富豪大仓喜七郎也捐出十万美金，并请作家横山大观借同了十几个门人亲到罗马酬应，可见得这是日本人很注意的一件大事。他们是以对外宣传文化而抬高国际地位，而摆着所谓世界五大强国之一的架子。每年他们在巴黎开会、伦敦开会，总是这样十二分的夸张。说到这一点，我就要说：

“日本人总想到处肩了美术摆架子，然而在日本，不是向来就没有真的绘画吗？不是也没有真的雕刻吗？其似乎绘画似乎雕刻的东西，都不过是从支那人得来的外来思想，其实是借贷，是改本。要发出彻底地努力和文化来，则相当的生命力和根基都不够，只好小伶俐地、小能干地像蝴蝶那般飞出去眩人。”

啊，你原谅一点罢，他们的花盆里没有泥土呀！然而欧洲一般人终究是受骗了。你听，我们到欧洲各处去旅行，不论谈美术谈文学总是推举日本人来做东方的代表的；他们的心目中自然是绝无中国的半点影子，除非极少数极少数的专门学者才知道东方的文化的渊源在中国。呀，不要说了，你回顾我们的中国人自己又怎样？连这些小能干、小伶俐都没有；根本也不要体面，也不想上进，更没有趣味，只知出卖祖宗的荣耀的遗产而绝无反省，全然是堕落！

上段内容是刘海栗在《巡礼意大利》一文中描写自己逛罗马市展览会会场，参观日本美术展览会时写的。从作者的文字当中看，作者认为日本之绘画相对中国来说，是未入门的，并且其绘画是“抄袭”我国的，但抄袭也只是皮毛。“他们算是日本画的革新者，在我看来，不过是仿摹着牧溪、马远，夏珪一类的作风罢了。”其绘画内容“浅薄惹厌，表面的美丽，轻浮的态度，似那飘浮在春天的野花上的蝴蝶一样。”刘海栗在《为办理中法交换展览会致蒋梦麟函》一文中又写道：“日本早鉴及此，每年交换展览不辍日本文化史极短，绘画亦袭吾国之皮相而已。然近年来欧人大呼日本新兴美术，一般浅见者流，每谈东方艺术，且知有日本而不知有中国。日人且挟其数笔枯淡无韵之墨线，称雄欧洲艺坛。欧人好奇，观其画面细弱之线条，每相惊告曰，此具东方人单纯怡静之趣味者，非欧人所能为也！其实此数笔优柔之墨线，在吾国画坛任何人皆能为之，何奇之有？一日，曙青公使观日本美术家展览会，曙青观之而骇走，谓无美之可云。盖其所作在吾人观之，拙弱无力，不足以动人也。然日本政府则为之宣传甚力，驻法大使，亦逢人说法，而藤田俨然为一代表东方艺术之大家矣，尚何言哉！”但在欧人眼中，日本绘画是代表东方的，代表东方艺术的，这主要还是得力于日本人不断地输出自己的绘画艺术有关，不管水准如何，先宣传一波，且是大力宣传，重金高规格地宣传，不遗余力地推广宣传。所以作者说：“就宣传艺术而言，他们的努力而真率诚恳的态度是值得我们佩服的。”

刘海栗在《巴黎举办中国美术展览会之先声》又写道：“今日本且年拨国库三百万，立国际艺术协会，交换展览及购买名作之用。…… 今年春季各国均在此举行美术展览会，而老使人注目者为日本之两展览会，一以留法美术家协会名义行之，一以日本府名义行之；宣扬之法，不一而足，自诩为代表东方美术之荣光然考其内容所陈列者，或妄偷唐宋之院体，或摹写明人之粕，板滞无味，自桧以下矣。”

所以，有钱才是硬道理，宣传是要有资本基础的，“手无寸金，百事不兴，唱者自唱，听者渺渺。”（刘海栗《巴黎举办中国美术展览会之先声》）这是非常在理的。用现在的话来说，星辰与大海是需要门票的，诗与远方的路费也是昂贵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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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10-16 星期五〖Comments: 0 / Read: 543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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